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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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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人

翌日。

黃娘子坐馬車到秦府正是申時末, 本也想著早些過來,卻不料鋪子著實忙的厲害,到這會方才脫身。

待馬車在秦府側門停下後, 便有宋清央身邊伺候的人過來接待, 是個三十來歲的郎君, 想必是自幼跟在宋清央身邊的人。

秦府宅院不小,也多虧前幾朝京城還不是國都,不然輕易買不下這麽大的院子,如此走過小一刻,方才到宋清央的院子。

昨日前來還憂心忡忡的宋郎君今日出面接待已經換了副新面貌,見黃娘子過來給人安排了坐,方才引路的郎君便出門去,該是守著門口不叫外人過來。

“宋夫郞。”黃娘子行了禮,見宋夫郞在打量她,也大方站著叫人細細瞧。

“你是黑熊寨的人。”宋清央不開口則已, 一開口就揭了黃娘子身上的馬甲, 說的異常篤定。

“夫郞說的不錯。”黃娘子既然過來送信, 當然曉得身份必然瞞不住, 好在宋夫郞行事謹慎, 她來秦府多半連秦尚書令都不曉得。

“綏之叫你帶了話。”宋清央目光落在黃娘子的臉上, 這樣一位幹練又大方的娘子,不像是山匪寨子出來的, 若是那黑熊寨的人都如黃娘子一般, 他大抵要信綏之在祁州過得沒那般差。

“正是,我得大當家吩咐前來京城, 公子得知後特意囑咐我給宋夫郞遞一封信。”花娘子從懷裏掏出那封未拆開的信,上前兩步給了宋夫郞。

信封外, ‘阿耶親啟’四個字差點讓宋清央繃不住世家主夫的儀態,是綏之的字,宋清央是一刻也等不得,打開信封裏面的信不厚,短短兩頁信紙都是綏之親筆書下。

宋清央一字一句讀過,從最開始綏之說他在黑熊寨的生活到他少年懷春,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又道秦家和黑熊寨有可能聯合的關系,叫宋清央一顆心跟著七上八下,讀到後來,宋清央到底沒忍住落了幾滴滾淚。

黃娘子遞了方帕子,心底想這位宋夫郞當是對公子極寵愛的,不然見公子流落山寨送回來一封信,不會情緒激動至此。

“你們大當家,是什麽樣的人?”宋清央用帕子將臉上的淚珠擦拭掉,綏之信中不過寥寥幾句說他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但字裏行間又透露著這個人的確值得他喜歡,他的哥兒他清楚,絕對不會輕易被哄騙了,那麽這位黑熊寨的大當家叫他哥兒短短幾月就上了心,必然有過人之處。

“我們大當家,”黃娘子想著要形容大當家,臉色頗有些苦惱,即便她也是飽讀詩書的閨閣之女,好似也想不大出能夠形容大當家的詞,最後還是落了俗套說出,“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這世道,做好人很難,做很好的人更難,而眼下山匪大王卻被一位娘子說是很好很好的人,宋清央一時想象不到要怎樣好,才能叫眼前的娘子流露欽佩又無愛慕的神色。

“宋夫郞大抵是擔心公子在山寨有沒有受欺負,自公子上山之後,我便得大當家吩咐照顧公子起居,夫郞若有想問的問我便是。”

“他,吃的可好?”

“公子食量比一般哥兒小些,寨子裏的廚房做事的娘子郎君變著法給公子做食膳,聽錢媽媽說,已經趕上在家吃的量。大當家閑來無事也給公子做了不少新鮮吃食,瞧著公子也喜歡。”黃娘子想,若是大當家貧戶人家出身,光靠做飯的手藝也是能吃喝不愁的。

“你們大當家還親自下廚?”

“嗯,大當家從前在山寨閑來無事也會做些新鮮吃食的法子給廚房的娘子郎君研究,只是接手寨子之後便不怎麽動手了,待公子到山寨,見公子常有胃口不佳,便做了些討巧的冰飲子,雖然祁州夏日炎熱,但冰飲子做的味道恰到好處,也叫公子吃了消暑。”

夏日炎熱,人常沒有胃口,便是有冰盆放在屋裏,也無濟於事,為此冰飲子就少不得,大當家又怕公子吃多了壞了肚子,也就每日午後叫廚房送一碗,有時候大當家趕了時候,便自己動手配合果汁茶葉調配涼浸浸的冰飲子,最合公子胃口不過。

“你們寨子夏日有冰?”

“有的,祁州夏日炎熱,縱然我們寨子在山林間,也時常有人熱的中暑,大當家便鑿了冰窖,冬日囤了不少冰,供整個寨子使用。”

“那你再細細和我說說綏之到山寨後的事情。”

“夫郞要想聽,我便啰嗦了,公子到山寨那日,其實鬧了個烏龍……”

黃娘子從搶親開始說,又道公子和大當家在山寨相處的日後,後頭又提起公子跟著大當家去江遠府,遇上韓家,再到如今大當家占據橋頭縣,把公子從山寨接到縣裏居住,點點滴滴說的頗為仔細,直說了一個時辰都沒說完。

這時候秦尚書令也趕在擦黑前回府,正要回院子瞧瞧夫郞如何,卻剛靠近院子就聽得一陣笑聲,同夫郞生活了好幾十年,如何不知道那正是夫郞的笑聲。

“可是林郎君來府裏了。”秦尚書令問門口守著的郎君,以為是綏之友人林知樾過來哄的夫郞開心。

“回老爺,今日夫郞約了琉璃坊的娘子登門定花樣,林郎君便沒有上門,屋裏說話的正是琉璃坊的娘子。”

“琉璃坊,可是近日那個風頭正盛的琉璃鋪子。”秦尚書令不意外聽說過,畢竟眼下那間鋪子連官家都聽說過,還有不少世家夫人進宮給皇後送禮銀鏡,一時間叫後宮的妃嬪都爭相訂購,也虧得那家鋪子準備充分,又采用了限購的法子,不然貨源早就被一賣而空了。

“正是,林郎君昨日夫郞去逛了琉璃坊,夫郞便看上了銀鏡,想著自個定個新花樣,便請了琉璃坊的娘子登門,二人正在內間說話。”守門的郎君話說的清楚,但也暗示了裏頭有外來的娘子,老爺還是不要進去打擾的好。

秦尚書令點頭,便要去書房做事,步子剛邁又回頭,“這位娘子能哄的夫郞開心,她走時記得拿些東西給她。”

“老爺放心,東西備著。”郎君打發走了老爺,也不進屋去打擾,公子出府後,安人已經很久沒有這般開懷過,也不曉得眼下這位琉璃坊的黃娘子如何做到的,可惜對方也是一位世家旁支的娘子,不能輕易請人到府裏居住。

屋裏的氣氛快活,宋清央聽得他的哥兒在黑熊寨難得活潑,心裏既高興又難過,總歸他是知道為了綏之連京中世家子弟都看不上,反而看上了黑熊寨的山大王。

旁的不提,黃娘子說他家哥兒誤會她是大當家的人,又道了這位大當家潔身自好,便比過京中任何子弟。

窮人家的孩子有錢還要去花樓暗娼處玩個新鮮,更不提他們世家屋裏,未成親便有長輩送的通房,若是守禮,通房不過是比丫鬟小侍略高一點的身份,在主母主夫進門前,不會擡身份。

可遇上不守禮的,尚未取正妻正夫,滿院子鶯鶯燕燕也不少見,而黑熊寨一個山寨大王,話本子裏都是強搶民女郎君去山寨做壓寨夫人的壞人,竟然一個胡來之人都沒有,實在叫人驚奇。

更不說,這位山大王待他家哥兒也相當禮遇,便是把人搶上了山也不曾弄那一套生米煮成熟飯,且對娘子郎君極好,還叫寨子裏的姑娘哥兒讀書,這是何等的開明。

若不是有他家哥兒信件佐證,他都以為是眼前的娘子為了安他的心哄騙他,畢竟這樣的人連那癡情的話本子都寫不出來。

可便是沒有哥兒的話,眼前的娘子又是最好的證明黑熊寨大當家的確與世俗男子不同的證據。

說到最後,宋清央有念及綏之的話,這樣的夫婿世間難尋,綏之又難得喜歡,秦家真要是沒能和黑熊寨聯合,他也要想個法子保住人。

“我九月底便前來京城,秦少爺十月才出發,我也無緣得見,怕也不知秦少爺是否願意和咱們山寨聯合。”黃娘子當然曉得山寨能拿出不少好東西,但火器大當家瞞的很嚴,便是她曉得這樣東西,也輕易沒見過。

“如此,你且安心在京城做買賣,遇上難事盡管來秦府尋我,若是哪日你要回祁州,也同我說一聲,我也有東西給綏之帶去。”便是曉得綏之在山寨過得很好,且就算東西用不慣,那百十來臺嫁妝都是好物,黑熊寨沒貪墨了去,由的綏之支配自然也能在祁州布置出秦府院子的模樣。

可兒行千裏母擔憂,他的哥兒陰差陽錯留在祁州,他這個做阿耶的當然想送更多好的東西過去,就不說別的,錢這東西總歸到哪裏都有用,眼下黑熊寨占據縣城發展,估摸著正缺錢,綏之見那周大王沒錢,必然要掏自己的小金庫,他總要補貼些。

“夫郞放心,這些過來京城時大當家還有公子都交代過。”黃娘子辦事貼心,要不是立身鏡眼下只有一面,送給宋夫郞容易叫秦家處於眾矢之的,她早把立身鏡獻給宋夫郞了。

“這便好。”宋夫郞終於從談話中抽出空,看的外面天色已經黑了,“天色已晚,不若留下陪我用完晚膳再回去。”

“如此,打擾夫郞了。”

而得知夫郞連晚膳都不和他用的秦尚書令,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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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京城那邊傳來好消息,銀鏡生意已經徹底打開局面,聽聞那邊貨源已經出去大半,得補貨了。”秦襄拿著京城的飛鴿傳書給大當家匯報銀鏡情況。

徐小六這個假世家子弟扮演的還算成功,登門京城拜訪過幾個世家過後,人也惦記著一點情分給了關照,徐小六玩了一手時間差,給幾個打關系的世家送禮都放在琉璃坊開門過後,以至於這幾個世家想要私底下把這門生意搞到手,都晚了。

畢竟眼下這門生意已經叫整個京城都曉得,要是這時候起強占心思,只怕會叫人抓到把柄,至於背後有沒有耍陰險手段打算讓他們主動獻出琉璃配方,信裏沒說。

但信中也有黃娘子的筆墨,上道了黃娘子已經與許多世家夫人夫郞打好了關系,有人耍手段只怕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窯口出銀鏡的量有所提升,現在也積壓了一批,正好送去京城。”先頭黃娘子和徐小六走的時候,把窯口擠壓的銀鏡一股腦全都帶走了,雖然比起瓷器的量算少,但這才到京城多久就要催著補貨,可見銀鏡生意爆紅,正好寨子近來一直在支出,送貨去京城過在回來,把賺的銀子送到也可以填補填補虧空。

“我去安排人手。”秦襄著急忙慌的出去,黑熊寨眼下正缺人手,得虧征兵的事提上日程,這些日子陸陸續續前來報名的也有千人,刷下去兩百人左右,餘下八百人都去了黑熊寨已經正規訓練上了。

新兵至少要連個三月才能說帶著出任務,眼下只能緊著老人用,而老人總共只有這點人,還有部分得負責橋頭縣平日事務處理,不成,得想著法子把上山念書的娃娃拉下來用用,不然短時間人手真的周轉不開。

“看來人手的事,的確讓秦襄頭疼了。”周肆也不是完全不管不顧,眼下學習班流動上任,各個工坊也開始教工人認字,甚至像趙力夫郞姜郎君這樣在鄉下教認字的郎君也有不少,只是真要等這批人有優秀的出現,也要半年之久。

“綏之。”

“怎的,連我手底下的人也不準備放過了。”秦綏之笑著瞧周肆,曉得黑熊寨缺人,而他手中不提菖蒲蒺藜,就說這會被兄長送來的空青也是認字的。

這道不是世家下人都要習字,除開管事和主人家身邊的親信,世家下人裏也多是文盲,只是秦綏之常待在院子無所事事,便沒事也教身邊的下人認字。

不過也得是認真學方才能學到真本事,不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只怕認字也都認的不全乎,而伺候秦綏之的下人,都是他阿耶精挑細選的,就是粗使小侍丫頭也多是莊子農戶出生,性子單純。

有機會認字個個更是鉚足了勁學,才有的他手裏的人個個都能認字。

“若是綏之不肯我也不能勉強,不過我瞧綏之手中的人個個都有才,只做粗活豈不是浪費了。”周肆惦記這些人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手裏能識文斷字的到底少,而山上織坊那批娘子郎君因為從前被擄去山寨的緣故,心底又有心結,輕易不會下山來,所以唯一能用的只有書院的孩子。

但那夥孩子年歲又太小,才這個年紀就叫人忙前忙後又顯得周肆過於周扒皮了。

“你都如此說了,我若不答應,豈不是惡主。”秦綏之從盒子裏拿出賣身契,“只是我想著這些人既然你要用,那便把他們的奴籍消了吧。”

周肆見綏之給的盒子,也只有如此心若玲瓏之人方能看穿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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